小 溪

六一兒童節這天，30歲的我，突然想起了童年，想起了那條小溪，想起了我和姐姐在溪里撈魚，想起了母親氣急敗壞地拿著條子，想起了腿上的紅印子。

我家的旁邊有一片荒地，雜草叢生，不知名的野花在這里盛開，黃的、紅的、紫的、白的……各種各樣，很是好看。一只只漂亮的小蝴蝶在草叢里翩翩起舞，美麗的豆娘飛來飛去，各種知名不知名的小昆蟲在這里棲息，一陣陣蛙聲在這里回蕩。荒野地里，一條小溪靜靜流淌，一年四季從未斷流。小溪發源于高地的一片池塘，池塘被隊里的人承包，塘里種滿了蓮藕，夏天，放眼望去盡是綠色的荷葉隨風舞動，一枝枝荷花亭亭玉立其中，塘里還養了好多魚，冬季打魚的時候，全隊的人都會過來稱上一條，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頓。小溪從池塘流出，流過田野，穿過溝渠，流經我家旁邊的荒地，然后順著地下涵洞流進洲河。

小溪最有生命力的時候是在端午節以后。我們小鎮，端午后不久雨就會下個不停。雷聲轟隆隆，烏云遮天蔽日，大雨就來了。雨嘩啦啦連續下上好幾天都不會停，整個小鎮都是濕噠噠的。雨水匯入洲河，蓄洪能力達到極限，河水就肆虐地跑出河道，鎮子的公路也被大水淹沒。端午節以后，粽子賣完，母親會有難得的空暇時間，高興了會打著傘帶著我和姐姐，去河邊看漲大水。渾黃的河水烏泱泱翻滾著跑向下游，河里不時能看到豬、牛、羊、雞等動物的尸體，伴著樹干、垃圾隨著河流一起翻滾向遠方。通常我們只會站在很遠的地方看看，離河太近還是很危險。母親總會念叨著小時候鎮上發生的悲劇，一個老太太把孫子放在背簍里背著去橋上看大水，看得太認真了，彎了腰，把頭探出了橋欄，結果小孫子就滑落到河里了，在滾滾的河水幾下就沒了蹤影，眾人一陣驚恐，還未反應過來，老太太也跟著跳了下去，祖孫兩人就這樣消失在河道里。至今那驚險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心有余悸。

現在再說說我的小溪，鎮上的那條大河肆虐之時也正是小溪最有活力的之際。連續幾天的大雨，池塘也開始暴漲，小溪變得不再恬靜，更像是發了瘋的小鹿，一路狂奔至大河。

那一年，雨水確實下得太大太久了，池塘蓄水能力不強，塘堤被大水沖垮，大水卷著大魚小魚瘋了般從上游泄了下來，沖垮了秧田，沖毀了小道，淹沒了我家門前的院壩。大清早下樓，水已經漫進了屋子，我興奮地跑出門，大人們早已聚集在小溪旁，整個小溪烏泱泱站滿了人，有的拿著背簍，有的拿著簸箕，有的干脆什么也不拿光著身子穿個小褲衩就在水里撈啊撈的，不時就有人高喊，“撈到了，好大一條魚”，岸上的女人趕緊拿出準備好的桶，把魚裝起來。整條小溪全是人，男人們在溪里撈，女人們拿著桶等候，小孩們在岸邊鬧，整個隊的人炸了鍋般，在小溪里鬧騰了好久。趕著上學的我被眼前的一切沖昏了頭，若不是母親的條子拿在手里晃悠，怎么我也不肯離開那個地方。那天的課也沒有好好上，一整天，腦子里全是撈魚的情景，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放學，一路小跑回家，只是一切都已回歸平靜，小溪也打了鎮靜劑般，安靜了下來。那次的決堤事件讓承包魚塘的人損失慘重，下定決心，要讓堤壩堅固無比，拉了鋼筋、水泥、大石頭，堤被修得好高好堅固，打那以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那樣熱鬧的場面了。

小時候，因為家里是兩個女孩子，母親管教得特別嚴厲，放暑假時，中午12點到下午6點絕對不可以出門，主要是這段時間太熱害怕我們中暑，也是害怕我們跟其他小孩一起下河摸魚，不小心丟了性命。很多時候母親都會在家里守著，下午的時光基本就是宅在家里睡覺、看電視、寫作業，只是孩子哪里經得住外邊世界的誘惑。

母親有午休的習慣，我們看著母親躺在床上，慢慢地進入夢鄉，伴隨著一陣呼嚕聲，就知道母親已經熟睡。我和姐姐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提著水桶和簸萁，輕輕開了門，再關上，就飛奔至小溪簍魚去了。通常我們會在下游比較開闊的地方用石頭筑上一條攔水壩，防止魚兒溜走，然后姐姐會跑到上游用腳和手不停地搗動兩邊的水草，迫使藏在水草里的魚游出來，我就在下游用簸箕不停地撈，撈起魚兒的那一刻就大喊，“快來啊，姐，撈到魚了，姐，快來看啊。”姐姐飛快地沖過來，熟練地在桶里裝上一些水，再把魚兒一條條放到里邊，小臉被火紅的太陽曬得熱辣辣的，頭發也被汗水打濕，滿臉卻堆滿了笑容。不時會有大人路過，沖我們高喊：“你兩個死丫頭又在玩水了，一會兒“鐵匠”來了噻，不要哭哦。”我們會假裝鎮靜，全然不理會他的嘲弄。通常我們會算好時間在母親醒來之前回到屋子，把魚藏起來，洗干凈了腳，再輕輕地躺回床上，母親醒來當然也不會發現我們的小把戲。但是有些時候我們會因為玩得太高興，忘了時間，母親醒來看到床上沒人，會立馬拿了條子，沖出屋子高喊：“個死娃兒，又跑了哈，還不快點給我滾回來。”聽到母親的聲音，我倆嚇得半死，急急忙忙收拾好東西，往家跑，母親會站在門口，我倆便飛奔進屋子，跑得慢了，在門口就會有條子落在腿上，然后母親關了門，少不了就是一頓好打，屋里回蕩的是我和姐姐的嚎叫聲。那時候不明白，為什么我們高興的時候總會挨打。

現在長大了，離開家好多年，童年恍如隔世，不知不覺就過去那么久，那條小溪還在流淌，溪里依舊會有小孩在抓魚，過年的時候回家看看，那條小溪對我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吸引力。只是慶幸，我的童年曾經有那么一條可愛的小溪流淌過，為我增添了如此多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