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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

    欄目: 念親恩 作者: 文/老雕 瀏覽量:

    去年3月我回家,看到父親明顯的消瘦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父親患了腫瘤?我一直關注他的血壓,那時父親的血壓一直偏高在180/110mmHg以上。即便如此,父親仍一直干著農活,我在家的那幾天,他也沒怎么歇著。他是個熱心腸,家門口有條小水溝,一米多寬,村民出門多有不便。那天,他專門尋了一塊條石,準備搭在水溝上作小橋。條石足有400多斤,我們四人用鐵鏈拴好抬的。我與父親抬一根杠子,或許認為我沒下過重力,為了減輕我這一端的重量,他使勁地把杠子往他那邊移,年過六旬的他還這樣照顧年方三十幾的兒子。他的關愛,我內心是有感觸的。現在想來,他是帶著腫瘤在挑抬啊!

     

    1958年,父親十一歲時,爺爺在“人民公社”的大饑荒中挑著擔一頭栽下去就再沒起來。從此父親便成了家里的一個小勞力,從事著農村辛苦但沒多少收益的勞作。幾年后,不到二十歲的他成了最壯實的勞力;大隊指派他到山區修水庫。抬石頭是他的主要工種,報酬是工分和米飯。米飯有時省著,他帶回家給弟弟妹妹吃。

     

    當我七八歲時,有了對父親的記憶。三十多歲的父親,臂膀渾圓、黝黑,拿著打杵,挑著火磚或石灰一步一步地往山坡上的石梯穩穩當當的行進。扁擔下顫抖的臂膀和肌肉是多年后在電影里看到的好萊塢影星的臂膀和肌肉。今年春節,我給父親注射藥物時,發現父親臂膀和肌肉已經基本沒有了——他的身體被病魔拖垮了。

     

    1989年,我和弟上小學,父親成了中國第一代農民工。他到海南島做建筑:鏟沙,鏟石子,扛水泥包,提震動棒。他說,他一個人當兩個人干活,從不偷懶耍滑。為了多掙錢,經常是這工地剛干完就往下一個工地跑。今年春節我和父親閑聊,我指著自己家院子說咋鼓泡了。他說那是工匠們沒做仔細的緣故,震動棒沒把混泥土震實在,留有氣泡。他又指著對面一家的院子說,你去看他們家的地面,是幾年前我用鏟子一鏟一鏟平的,那是用了很大力氣的,這么多年了沒一處鼓泡的。父親言語不多,只干不說。手藝人拿出手藝才是正道。1999年,我畢業一年多了沒有工作便也到了海口,那時弟弟還在醫學校讀書。在簡陋的工棚里,他買了兩瓶啤酒,我和父親迎著海風喝著------或許,他的頭發從那時開始變白。兩個兒子考中專,讀醫學,有分配,本應該是他的驕傲,但事與愿違。直到我和弟都結婚了,父親才沒出去下苦力。他沒過多指責我兄弟倆,但也有無耐的心酸,記得他曾嘆過:“你倆還趕不上沒上過學的娃?”他是指工作和掙錢。那時年少的我們,誰會了解高分的中專與高中后上名牌大學的巨大差距呢?

     

       去年3月,父親的病情我雖有過懷疑,卻沒陪他去大醫院做全面體檢。他曾說過他右脅疼,我問他咳嗽不?他說咳嗽好多天了,我大意地以為是胸痛咳嗽,就讓他買了消炎藥吃。在家的幾天里,顧著自己的玩,忽略了父親的病。那時早發現早診斷,或許父親是可以做手術治療的。我返回拉薩幾個月后,父親因“腹瀉,雙腳水腫半月”到縣人民醫院檢查,診斷結果是原發性肝癌晚期。我趕緊回家陪父親在縣醫院做了介入治療,后到西南醫院開了一種叫“替吉奧”的化療藥。

     

       再回想三月份的細節,我深深地自責,是我忽略了父親,是我遠離家鄉未能照顧父親周全。從西南醫院回到老家,我陪他打川牌,給他煎中藥。期間父親的病情似乎有所減輕,腹水減少,雙腳水腫也減輕了,飲食也大有改善,他自認為度過了這一道坎。今年春節,他還親自做了一兩桌飯菜,招待兒孫輩。下午他經常在太陽下和老年朋友們打川牌。但我心里明白,那是介入治療后的短暫好轉,他肝內的腫瘤仍在頑固地生長,最終會奪去父親的生命。

     

       有一段時間,父親在電話里說他的病情,他飲食大減,喝水就脹痛,一直腹瀉,疼痛加劇。我知道,父親的病情在惡化,只能給予營養支持和鎮痛治療。父親只是中途有幾次短暫住院,大多數時間都在家里休養。他生病期間,親朋好友都有看望過他,他每天仍堅持轉悠在熟悉的村莊道路上。相比其他肝癌患者,他多活了幾個月,少了些許痛楚,這就是我極大的欣慰。父親在去年十月份就為自己置辦好了棺材,他一直在生的希望和死的擔憂中明朗和憂愁。或許病情好轉的那幾個月是他最美好的日子,因為他看到了生的希望,享受著人世間的美好,但那是短暫的,其后是更加嚴重的病痛。最后的日子,他迷上了所謂的“平安”教,還讓我們都去信奉,去跪拜,他說只有那樣他的病才會有好轉。父親在病痛中一直很堅強,疼痛時都緊咬著牙關,不大喊大叫。他在電話里講:“我再多活幾年,不能為你們種糧食,為你們種些菜蔬也好啊!”聽后,我不禁潸然淚下。

     

       爸,我何嘗不想讓您多活些年頭?但我無能,作為醫生的我的無能,作為兒子的我的無能。我能做的,只有對您的感恩和深深的自責。

     

       父親于2013年6月13日與世長辭。此文謹獻給紀念我慈祥的、辛苦了一輩子的父親及天下所有的兒女。

     

    了兩瓶啤酒,我和父親迎著海風喝著------或許,他的頭發從那時開始變白。兩個兒子考中專,讀醫學,有分配,本應該是他的驕傲,但事與愿違。直到我和弟都結婚了,父親才沒出去下苦力。他沒過多指責我們兄弟倆,但也有無奈的心酸,記得他曾嘆過:“你倆還趕不上沒上過學的娃?”他是指工作和掙錢。那時年少的我們,誰會了解高分的中專與高中后上名牌大學的巨大差距呢?

     

    去年3月,父親的病情我雖有過懷疑,卻沒陪他去大醫院做全面體檢。他曾說過他右肋疼,我問他咳嗽不?他說咳嗽好多天了,我大意地以為是胸痛咳嗽,就讓他買了消炎藥吃。在家的幾天里,顧著自己的玩,忽略了父親的病。那時早發現早診斷,或許父親是可以做手術治療的。我返回拉薩幾個月后,父親因“腹瀉,雙腳水腫半月”到縣人民醫院檢查,診斷結果是原發性肝癌晚期。我趕緊回家陪父親在縣醫院做了介入治療,后到西南醫院開了一種叫“替吉奧”的化療藥。

     

    再回想三月份的細節,我深深地自責,是我忽略了父親,是我遠離家鄉未能照顧父親周全。從西南醫院回到老家,我陪他打川牌,給他煎中藥。期間父親的病情似乎有所減輕,腹水減少,雙腳水腫也減輕了,飲食也大有改善,他自認為度過了這一道坎。今年春節,他還親自做了一兩桌飯菜,招待兒孫輩。下午他經常在太陽下和老年朋友們打川牌。但我心里明白,那是介入治療后的短暫好轉,他肝內的腫瘤仍在頑固地生長,最終會奪去父親的生命有一段時間,父親在電話里說他的病情,他飲食大減,喝水就脹痛,一直腹瀉,疼痛加劇。我知道,父親的病情在惡化,只能給予營養支持和鎮痛治療。父親只是中途有幾次短暫住院,大多數時間都在家里休養。他生病期間,親朋好友都有看望過他,他每天仍堅持轉悠在熟悉的村莊道路上。相比其他肝癌患者,他多活了幾個月,少了些許痛楚,這就是我極大的欣慰。父親在去年十月份就為自己置辦好了棺材,他一直在生的希望和死的擔憂中明朗和憂愁。或許病情好轉的那幾個月是他最美好的日子,因為他看到了生的希望,享受著人世間的美好,但那是短暫的,其后是更加嚴重的病痛。最后的日子,他迷上了所謂的“平安”教,還讓我們都去信奉,去跪拜,他說只有那樣他的病才會有好轉。父親在病痛中一直很堅強,疼痛時都緊咬著牙關,不大喊大叫。他在電話里講:“我再多活幾年,不能為你們種糧食,為你們種些菜蔬也好啊!”聽后,我不禁潸然淚下。

     

    爸,我何嘗不想讓您多活些年頭?但我無能,作為醫生的我的無能,作為兒子的我的無能。我能做的,只有對您的感恩和深深的自責。

     

    父親于2013年6月13日與世長辭。此文謹獻給我慈祥的、辛苦了一輩子的父親及天下所有的兒女。

     


    Alternate Text 雪域天使-總第五期【2013年冬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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