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則情懷

2003年,我懷揣文學理想來到了西藏。我要真實地感受祖國山川的冷峻和秀美,這樣才能在自己的文學作品中展現一種登高臨遠的境界。條件哪怕再艱苦,我都得前往,因為少了真切的體驗,所謂的山川,所謂的生活在我筆下總歸是蒼白無力的。

2002年我到大醫院進修了一年,進步不少。2003年有診所聽說我醫術不錯,高薪請我到阿里地區改則縣當醫生。正因為有文學的浪漫主義理想,我毫不猶豫地來到了西藏。

家鄉的9月,酷暑還沒消退,而當我從拉薩乘車到達措勤境內時,這里卻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車里所有人都被司機喊下了車,在雪地里推這不中用的大“鐵皮”。初次見到如此美妙的雪景,我挺激動,并沒因為糟糕的路況而苦悶。還好,雪并沒有下太久,汽車又奔馳在廣闊草原上,前方是望不盡的天際和地平線到達改則縣城,如同到達歐洲中世紀的小城。土墻,矮窗,牧民家的煙囪和那裊裊的青煙構就著荒原中詩般的生活氣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邊塞景象真實地展現在眼前。當然,改則縣長河是沒有的,在我印象里最深刻的是這三種事物:太陽、烏鴉和荒原。太陽永不懈怠,每天都從天邊升起然后落下;成群烏鴉粗劣嘶啞的叫聲給了荒原更加凄切的靜謐——呱、呱;而荒原,是太陽和烏鴉永恒的載體,不離不棄。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來西藏的真正意圖。到改則縣后,我還是不忘給她寫信,我明知道她已經有了她的歸屬,但我對她的愛常常讓我在寂靜中淚流滿面。我想向她展示我最灑脫的情懷,我寫到:我蓄了長長的頭發,配戴了鋒利的藏刀,我學會了騎馬,我像一位騎士馳騁在無邊無際的草原。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枯藤老樹是沒有的,更別談小橋流水,只有西風,如同虎嘯的西風,凜冽而刺骨。

土墻里是溫暖的。掀開厚實的繡了藏式圖案的門簾,一股暖流迎面而來,主人們趕緊起身讓座,把靠火爐最近的位置給我,將火爐上熱騰騰的茶壺提來為我沏茶。當茶壺提起時,熊熊的火苗往上竄,我將冰涼的雙手伸過去,在火苗上翻轉—一此時,最能感受的就是何為“家的溫暖”。主人又添了幾塊干牛屎餅,火苗再次升騰起來,升騰起來的還有青草燃燒時的清香。在改則縣城的那大半年時間里,我睡覺的房間堆了許多用來供暖的牛屎餅。因空氣干燥,牛屎餅里的植物纖維散發出的草的清香也就伴我進入了一個個甜美的夢鄉。當我給病人量了體溫、血壓,仔細詢問病情,得出診斷起身要走時,主人趕緊端了果盤讓我捎些,我道聲謝,禮貌性的拿上一兩個千果,走出門外,此時屋外正下著雪。

鹽一樣的細雪

輕柔地

灑在外衣上

用雙手捧它

用臉親它

還沒來得及感受它的溫度和細膩

融化了

如淚水

濕潤了我的臉龐

潤濕了我的心腔

改則的冬天,偶而的細雪讓干燥的空氣變得濕潤些,如同詩一般,勾起了我對她的思念。那晚的月亮很圓,皎潔的月光從門縫里鋪展了進來,宛如鋪上了一層薄毯。我思緒萬千,推開門走進了月色,走進了荒原。

至今,我忘不了在改則的歲月,還能看到牧民們在帳篷里吸著鼻煙的悠閑,還能看到他們跳著鍋莊舞的快樂。也忘不了我在回家鄉的汽車上給她發的短信:"汽車在奔馳,老鷹在盤旋,山的一聲嘆息,河水已走了三千里!